让我看看你

从我妈住进我们医院的那一刻起，我就后悔当初选择的职业。在外人眼里，穿着白色衣服的我们医生，成了最美丽的天使，握着病人的生死权。但面对日渐消瘦的母亲，我只能偷偷躲在母亲看不见的角落里抹眼泪，除了一次次靠近她身边，强笑着安慰她。我手里有那么多可以康复的病人。妈妈的病让我很无助。母亲被我们强行送进了医院。那时，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她的胸部。整夜的疼痛让她无法入睡。但是她从来没有尖叫过。每次我进去看她，她都故作镇定，笑着看着我:“我感觉比以前好多了。你工作忙，不用一直来看我。”握着妈妈骨瘦如柴的手，无数次抚过我，现在我的血管疯狂的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。我转过头，看到吊瓶挂在妈妈头上，泪水无声地落在心里。我妈的生命在倒数，她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。呼出，咳出一点她鲜红的生命之汁。我妈每次咳嗽，我的心就被掐死。我能为你做什么，哪怕能给你一个小时的痛苦，让你睡一个小时。但是，我不能白承受那家医院最好的主刀医生的名声。我没有办法留住我的母亲。午后的阳光照射在白色的病床上，我轻轻地梳理着母亲的白发。母亲唠叨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。她说她走了以后就不应该再待在城里了，因为这里太吵了，她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休息。她说她早在来这里之前就准备好了旧衣服，但不幸的是她丢了一条裙子。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让她准备好。我说这话的时候，我妈脸上总是带着平静祥和的笑容。这不像谈论死亡，这就像去参加一个美丽的聚会。我的眼泪，我再也忍不住了，一滴一滴的掉进妈妈的头发里。母亲爱美爱洁癖，一辈子都没变过。离开的时候，别忘了带着尊严走。母亲的病房离我的办公室只有几步之遥。但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要求我去她的病房。每次我去，她都跑出来抓我。她说有很多病人在等我，她告诉我，我必须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病人。其实我很清楚，每次离开母亲的病房。我身后那些不情不愿的眼神，总会带着我的影子转过街角。我用分钟来计算我和妈妈在一起的幸福，妈妈却用秒来计算她能看到我的时间。有时候，她会从床上爬起来，静静地站在我办公室的玻璃门外。静静地看着我。那是我偶然抬头几次看到的。碰上我的目光，我妈立刻像个孩子一样回头，轻松地转身回到病房。妈妈，用她最后的努力关注我。那天和一个病人家属吵了一架，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，忘记了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妈妈。有一个年轻女孩急需角膜。碰巧一个垂死的年轻人来到医院，出于一个治疗者的责任。我建议年轻人的父母捐献孩子的角膜。小伙子的父亲同意了，但他不想让母亲发疯似的找我，说我不配当医生，不配当女人，因为我根本不懂母亲的心。她说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碰她的儿子，哪怕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。自从当了医生，我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情况，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困难的事情。女孩的妈妈一方面苦苦哀求，男孩的妈妈一方面拼命守护。最后，也许是我被劝急了，痛得发狂的母亲突然大声说:“你觉悟高，为什么不让家人捐？”我突然呆在那里，突然失声了。是的，平心而论，我能做到吗？我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前面。直到听到熟悉的呼唤。抬头一看，我看到我妈站在那里流着泪:“孩子，你以为我妈的眼角膜可以给那个孩子用吗？”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母亲身上。我简直不敢相信是从我妈嘴里说出来的。我妈受不了不完整，但她愿意让自己不完整的离开这个世界。看到大家都惊愕地盯着自己，我妈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妖异之色。她挣扎着走到我面前，静静地盯着我看了整整一分钟。然后，我听见我妈在我面前轻声说:“我要看着你，儿子，让我看着你！”

眼泪涌了出来，第一次在病人面前发脾气。我知道，那是我母亲离开前试图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。她不想让我难堪，除了不情愿的好感。后来男孩的妈妈含泪同意把儿子的角膜捐给女孩，因为她觉得儿子的角膜比我妈妈的小。更重要的是，她说，她也希望儿子的眼睛看着她。从我妈那里，她明白了爱可以这样延伸。